顾冕之眼中的错愕几乎要化作实质,唇齿上下翕动却只能将一个“你”字说得酸涩吞吐。
“状元爷——”门外一个婢女跑进来,看见我的时候眼神躲闪了一下,找到顾冕之才终于如释重负,急切地喊起来:“状元爷!
我家小姐……小姐她醒过来了,正在到处找您呢!”
顾冕之神色难辨地看了我一眼,最终还是跟着婢女走了。
我彻底没了力气,瘫倒在地。
手边的白玉纱已经污秽不堪,再难替我遮挡日光。
我便只能用手肘撑着地面,艰难地爬到一处阴暗的角落蜷缩起来。
昨晚漏雨,屋子的地面各处都积了厚厚的水渍。
我在匍匐的过程中,从水面上看见自己的倒影,可悲又可怜。
就像那日,被顾冕之捧在心上的梁栖月约我饮茶,却将茶水泼在地上,按着我的脑袋逼我注视自己的影子,阴冷的声音像是毒针要将我刺穿。
“俞小渔,你看看你自己!
一个毫无背景的渔村女,连眼睛也是瞎的,怎么配得上冕之哥哥?
我要是你,早早就该找根绳子吊死,免得脏了未来状元郎的名声!”
我不敢直视自己的倒影,惊恐万状地扯开梁栖月的手,惊叫起来:“你住嘴!
冕之说过他爱我!
高中状元那日便会娶我!”
梁栖月冷冷地看着我,就像在看一只垂死挣扎的蝼蚁:“他也曾说过要娶我呢!
若不是当年顾家失势,我被迫与他分开,如今又有你什么事?”
说着说着,她像是得了趣,凑近我的耳边低语:“你信不信,我会从你手中重新将他抢回来?”
想到这,我抬手猛地砸向地上的水洼。
泥水溅了我一身,我痛苦地捂住眼睛,掌心满是泪痕。
我一个人爬上竹梯将漏光的屋檐修好。
下来的时候,因为一只手要挡住眼睛,不慎从梯子上摔了下来。
李婶闻声跑过来扶我。
他们一家与我相邻多年,最难熬的那段时间,我和顾冕之几乎是靠着他们家的接济熬过来的。
后来,即便他们搬离了这处贫民窟,也依旧念着往日情分,时常过来看望我。
见到我一身狼狈,她忍不住啧啧感叹:“你家顾郎不是高中状元了吗?
听说皇帝赐了好大的府邸,怎么还没有将你接过去?”
我低着脑袋,只闷闷开口:“他不会来了。”
李婶讶异了一下,随即嗔怪地笑起来:“年轻人,赌气闹别扭是常有的,你守着你家顾郎吃了这么多苦,他还能不要你不成?”
我心口一滞,一时说不出话来。
李婶将我安置到床榻上,又拿来一罐药酒替我揉捏伤口,千叮咛万嘱咐我伤好之前不可乱动,这才离去。
我昏昏沉沉像是睡了一觉,却总也睡不安稳。
有时梦见我和顾冕之还住在小渔村里,他温柔地摩挲着我的发顶,说有朝一日定要风风光光地娶我过门。
有时又梦见他和梁栖月并肩而立,冷冷嘲讽我的不自量力。
我似乎听见有人在喊我的名字:“小渔……小渔!”
我费力地睁开眼睛,模糊中似乎看见了顾冕之。
顾冕之确实来了。
只不过是李婶在发现我高烧不退后,寻了好久,终于在梁府寻到的。
在我病倒的这几日里,他一直衣不解带地守在梁栖月床前,哄她喝药,逗她开心。
像是根本不记得还有一个俞小渔在那间破茅屋里等着他。
而他此刻坐在我的病床前,神情也是颇多不耐:“俞小渔,你不是说不嫁我了吗?
何必借着生病让李婶来寻我?”